鲁迅先生一生对我国优秀传统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孜孜矻矻,不遗余力。他酷爱收藏,造诣精深,举凡古籍、碑帖、造像、墓志、古砖、画像、封泥、古泉等等,无不涉猎。其中,集藏数量最多的当数古旧书籍、金石碑帖。
早在1915年,鲁迅就开始大量搜集历代碑刻拓本,潜心整理,精心编目,细心抄录,用心校勘,缜密研究。周作人曾记述鲁迅当年校碑的情景:“他抄了碑文,拿来和王兰泉的《金石萃编》对比,看出书上错误的很多,于是他立意要来精密的写成一个可信的定本。他的方法是先用尺量定了碑文的高广,共几行,每行几字,随后按字抄录下去,到了行末便画上一条横线,至于残缺的字,昔存今残,昔缺而今微存形影的,也都一一分别注明。”(《鲁迅的故家·补树书屋旧事·抄碑的方法》)。
鲁迅对“大字之祖”《瘗鹤铭》素有浓厚兴趣。南朝梁天监十三年(514),《瘗鹤铭》镌刻于镇江焦山石壁之上,结字错落疏宕,字体张扬流畅,笔势雄健飞舞,笔法灵秀洒脱,为历代众多书家称颂。后因雷击,《瘗鹤铭》崩落于长江之中,清康熙五十二年(1713),人们从江中捞得残片5块。1914年,鲁迅慕名购得其影印本,他在当年12月27日的日记中写道:“午后至有正书局买《黄石斋夫人手书经》一册,三角;《明拓汉隶四种》《刘熊碑》《黄初修孔子庙碑》《匋斋藏瘗鹤铭》《水前拓本瘗鹤铭》各一册,共价二元五角五分。”4年后的1918年2月3日,他又从琉璃厂购买《瘗鹤铭》拓片,他在当天日记中写道:“午后同二弟往留黎厂买《瘗鹤铭》一枚,泉五元。”
鲁迅校勘《瘗鹤铭》极其认真,颇下功夫,很见功力。首先,鲁迅厘清了它的尺寸大小、字体形态、石刻布局和所在位置。其次,他抄录全文,细加描摹,将拓片上的铭文用大字标出,同时参考集藏的碑帖拓片,多方互勘,将已知的缺字脱文,以小一号的字体一一予以补录并标出,使之笔意相连。最后,鲁迅根据字的大小、位置,重新排列《瘗鹤铭》的文字顺序,指出权威著作《金石萃编》所记载的“高八尺,广七尺四寸,十三行,行约二十至二十五字”说法有误,正确的应该是“刻高约一丈三尺,广八尺。十三行,行二十三至二十五字”。
在深入考证和缜密研究后,鲁迅认为,清康熙时期,焦山摩崖石刻《瘗鹤铭》在复原时,依据《金石萃编》中有关的布局、尺寸记载,以此确定它的具体空间位置,其实并不准确。因为,根据《瘗鹤铭》传世拓片上实际的字形大小和行距,若是“铭石高八尺内”,则每行只能写十八九个字而已,根本无法容纳“行约二十至二十五字”,由此可窥见鲁迅校勘《瘗鹤铭》的精准。尤令后人称道的是,鲁迅抄录、描摹《瘗鹤铭》时,选用长25厘米、宽32厘米的竹纸,非常细致,字迹工整,若将脱漏的文字填入鲁迅所留出的空当之内,可以说是丝丝合扣,令人叹服。
无疑,鲁迅先生是一位具有独特审美眼光和深厚文化底蕴的文物鉴赏家,收藏不仅为鲁迅的生活带来了无穷乐趣,而且帮助他在研究中国传统文化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。周惠斌